“夏至，”班級正門口抱臂站著的班主任忽然面無表情地開了口。

夏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，擡頭一看，班主任的目光果然是放在她臉上。

“啊？”夏至楞楞地應了一聲。聲音雖然不大，但在落針可聞的班裏卻是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。

“你剛才在幹嘛？”班主任表情很嚴肅。

夏至還沒反應過來：“我沒幹嘛啊。”

班主任的嘴角輕輕一動，好像是抽筋了，伸出手指指紀界的方向，一字一頓地說：“我在問你，你剛才和紀界在幹什麽？”

夏至反應過來，心裏忽然一涼。

不管在j市的哪個高中，“早戀”都是被嚴令禁止的，在大舜大學附屬中學這個全市拔尖的重點高中裏，管理更是嚴格。別看很多學生都知道葉鑫和今井菲交往過一段時間，但大多數人都有一種默契，或者說是義氣，自覺得為早戀的同學們瞞著老師和家長。

其實老師們都知道早戀這種事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，不管在哪個學校都是屢禁不止，像是打游擊一樣。

其實班裏誰有苗頭誰有情況，他們也能看得出來，畢竟有那麽多年的閱歷擺在那裏，對於這些十六七歲半大孩子的一舉一動，他們更多的時間是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
其實有時候老師們之所以不動那些“地下情侶”，不是因為不想管，更不是因為“被真摯的愛情所打動”，而是沒有證據。一旦他們掌握了證據，那麽叫家長、寫檢查、通報批評、回家思過甚至勸退，這些都不在話下。

現在的夏至，很想回頭看一眼教室後墻上的監控器，看看它是不是正沖著紀界的位置。

怎麽辦？萬一被班主任認定是“早戀”的話……

“紀界，”班主任沒有給夏至太多思考的機會，直接開口問道，“剛才夏至給了你什麽東西？”

“啊？沒什麽啊。”紀界在夏至往回溜的時候就打開盒子看到了圍巾和紙條，一眼就猜到這是陶瑤瑤送給他的“謝禮”，他本來是打算還回去的，可是現在已經由不得他。

紀界如果把前因後果都照實說了，那就等於把陶瑤瑤的事情曝光，他不能這麽做，但他一時又沒想好怎麽說，只能先下意識地否認。

班主任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，指了指紀界斜上方的位置，說：“你回頭看看。”

紀界莫名其妙地回頭，立即在心裏說了句“臥槽”，因為監控器的攝像頭正對著他，不偏不倚的。

夏至杵在原地一動不動，腦袋裏一團亂麻，怎麽辦，怎麽辦？她將求救的目光投向陶瑤瑤，希望她能像上次歷史課上那樣給她一點提示。

可是陶瑤瑤自己的心都已經跳亂了，紀界剛才想到的事，她自然也想到了。如果夏至和紀界說出實情，那班主任一定會問她為什麽要給紀界送圍巾，到時候，她是順著班主任的誤解說“早戀”，還是實話實說？

不，絕對不能實話實說，不然我在這個學校就待不下去了，他們一定會看不起我的……陶瑤瑤咬住嘴唇，低著頭，弓著背，臉色煞白。

除了她，班裏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夏至和紀界身上來回轉，所以一時也沒有人發現她的異狀。

夏至還沒來得及走回來，所以她只看到陶瑤瑤瘦削的背影。她為什麽不回頭呢？夏至心裏忽然冒出這句話，小桃子，你回頭看看我，幫我想想辦法啊！

班主任看這兩個人一句話都不說，皺起眉頭，徑直走向紀界，紀界剛剛藏進桌洞的盒子被班主任一把抓了出來，盒蓋一掀，圍巾一抖，一張紙條輕飄飄地落在地上。

“謝謝你？”班主任撿起紙條，有點驚訝地念了出來，這和他想的不太一樣。他看看紀界又看看夏至，冷聲問：“怎麽回事？解釋一下。”

他在監控裏看到夏至抱著禮物盒走到紀界旁邊，無聲地看著他擦頭發，瞬間認定這兩個人“交往過密”，接著就從辦公室趕到了教室。恰好下一節課就是他的政治，所以他不慌不忙，就算上課鈴響了也要“棒打鴛鴦”。

但是字條上寫的不是告白或者其他暧昧的證據，而是“謝謝你”，加上班裏學生的目光也和他一樣莫名、茫然，顯然他應該是誤會了。他想，紀界是紀氏集團的二世祖，夏至卻是個一無所有的小孤兒，這倆人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去啊。

“紀界，夏至為什麽要送你圍巾，還說‘謝謝你’？”班主任問。

紀界剛剛擦掉的汗又冒了出來，到底要怎麽說才好？如果可以，他真想戴上vr眼鏡和夏至串通一下，可是剛才他運動回來根本沒來得及戴vr眼鏡，現在連付未和李雄的消息他都收不到。

班主任見紀界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，又問夏至：“夏至，你來說吧。既然是表達感謝，有什麽不好說的嗎？”

這兩個人的態度太過奇怪，又讓他忍不住懷疑起他們的關系，說不定紀界這樣的公子哥真的會像偶像劇裏那樣找個孤兒談談戀愛？

“老師我想上個廁所！”紀界忽然舉手說，另一只手悄悄背在身後，手裏拿著他的vr眼鏡。

“不許去。”班主任立即否決，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想串供。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，有什麽不好說的？已經上課了，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！說，夏至為什麽要送你圍巾還要謝謝你？”

紀界煩躁起來，皺著眉頭飛快地嘟囔了一句“不為什麽”。

“不為什麽？”班主任笑了，“好吧，如果你‘不知道’是為了什麽，那夏至同學，你總該知道吧？既然你們都不好意思說，那就私聊我，現在，立刻，馬上！”

夏至低下頭，不再看陶瑤瑤的背影。她的心裏其實有點希望陶瑤瑤能說句話，卻又不希望她站出來。她聽見了班主任的話卻沒動手打字，她聽見自己的心臟突突狂跳著，聽見自己聲調平平地說：“我沒有什麽可說的。”

班主任皺緊了眉頭：“好，不說是吧？站講臺上去！”

然後他大步走向講臺，站在講桌後往講臺靠門的位置一指：“站這裏！什麽時候說了就什麽時候回座！紀界，誰允許你坐下的？站起來！戴上vr眼鏡！”

於是，這節政治課，紀界和夏至都得站著上了。不同的是，紀界是在自己的座位上罰站，而夏至，則是站在講臺一角，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。

雖然大舜附中采用的是無紙化教學，幾乎用不到黑板，但老師們制作的課堂ppt卻是通過網絡展示在黑板的位置。如果不戴vr眼鏡，黑板是一片空白，戴上之後，才能看到懸浮於黑板表面的文字。

夏至就在全班同學對黑板的註視下站了半節課。她不敢擡頭，她怕一擡頭，發現他們的目光其實都落在她的身上。

“逄安吉：餵，紀公子@紀界，怎麽回事啊？有什麽不敢說的？說出來啊！

“逄安吉：哎呀你放心，班主任才不敢把你怎麽樣呢，你家家大業大的，你信不信你爺爺哼一聲就能把他嚇得屁滾尿流的。

“逄安吉：不會是夏小胖找你表白吧？

“紀界：閉嘴！”

夏至能聽到嘀嘀嘀的響聲，卻不敢輕舉妄動去看群。她戴著隱形vr眼鏡，現在鼻梁上架著的、學校分配的vr眼鏡根本沒有打開開關，所以她可以直接閉上眼睛，使用腦電波去操縱隱形vr眼鏡的頁面，可是，她不敢。

她怕看到群裏的聊天記錄，怕他們說出難聽的話，也怕陶瑤瑤的事情曝光。她想偷偷看一眼陶瑤瑤的表情，可是，她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。

夏至不知道，此時的陶瑤瑤更沒有勇氣擡頭，她害怕看到講臺上的夏至。她的心裏明明有個聲音告訴她這樣是不對的，她應該站起來勇敢承認，她不該讓夏至代替她站在那裏接受全班的“註目禮”，可是……她沒有勇氣。

陶瑤瑤在無聲地流眼淚，她覺得她媽媽說得一點都沒錯，她就是個懦弱無能的廢物！

“嘀嘀嘀”，有人私聊陶瑤瑤。

“似有若無的小任性：瑤瑤童鞋你怎麽啦？是心疼夏至童鞋嗎？班主任就這樣大家都知道的，熬過這節課就好了。”

陶瑤瑤楞了一下，看到對方頭像才想起來這個名字是顏惜寒的網名，她沒有給對方改備註。她不知道該說什麽，不由自主地選擇了撒謊。

“桃之夭夭：不是……我眼睛疼……”

“似有若無的小任性：那你還不趕緊去醫務室呀？”

“桃之夭夭：沒事的，一會兒就好了……”

“似有若無的小任性：眼睛的問題可不能大意啊！你是不是不敢和老師說？沒事我幫你說吧！”

陶瑤瑤還沒來得及回消息，就聽到顏惜寒脆生生地叫道：“老師！”

“有什麽問題？”班主任問。

顏惜寒起立回答道：“老師，陶瑤瑤早上不小心用洗過辣椒的水洗臉，眼睛都疼腫了，我送她去醫務室吧？”

其實班主任早已註意到陶瑤瑤沒有擡頭聽講，但她學習成績好，又在很認真地記筆記，所以他忍著沒說她。顏惜寒這麽一說，他才發現陶瑤瑤是眼睛出了問題，就答應了顏惜寒的請求：“快去吧！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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